【掌故】宋代峨眉山诗僧怀古

峨眉山僧怀古是宋代著名的九诗僧之一。

“九诗僧”这一称号，最早见之北宋著名史学家司马光《温公续诗话》：“所谓九诗僧者：剑南希昼、金华保暹、南越文兆、天台行肇、沃州简长、青城惟凤、淮南惠崇、江南宇昭、峨眉怀古也。”北宋真宗景德年间(公元1004—1007年)，成都人陈充将这九位僧人的诗作汇编，曰《九僧诗集》，《宋史·艺文志》录有陈充编印的这本书的书名。北宋文坛大师欧阳修在他的《六一诗话》中提到这本书：“国朝浮图(指和尚)以诗名于世者九人，故时有集号《九僧诗》，今不复传矣。余少时闻人多称……其集已亡，今人多不知所谓九僧者矣，是可叹也。”但是欧阳修叹息“其集已亡”并不确切，实际上并没有消失，司马光在《温公续诗话》中说：“欧阳公云九僧诗集已亡，元丰年秋，余游万安山玉泉寺，于进士闵交如舍得之……直昭文馆陈充集而序之。”南宋钱塘(今杭州)书商陈起刊刻《增广圣宋高僧诗选》，其中“前集”就是《九僧诗集》，后人称之为《圣宋九僧诗》。其后出现不同版本。现今北京国家图书馆藏有民国九年(1920年)宜秋馆《圣宋九僧诗》。该书的编刻者李之鼎是清末民初藏书家，晚清当过县令，辛亥革命后致力于著书刻书。这本书分为卷一“九僧诗”和卷二“九僧诗补遗”两部分。卷一中共收录九僧诗134首，其中怀古9首。卷二中补录怀古“雾开离草迥，风逆到花迟”两句。

怀古一生写了多少首诗，无法查考，我们眼下能读到的只有这么九首加两句。今录九首于下。

送田锡下第归宁

念别孤亲久，无成万里归。

算程芳草尽，去国故人稀。

栈阁浮空险，刀州入望微。

前期有公荐，莫愧老莱衣。

烂柯山二首

(一)仙家轻岁月，浮世重光阴。

白发有先后，青山无古今。

局终柯已烂，尘散海尤深。

若觅长生路，烟霞无处寻。

(二)王质烂柯事，传闻不在疑。

百年容易客，一局等闲棋。

此著有谁见，无言只自知。

石桥南畔路，依旧日斜晖。

寺居寄简长

雪苑东山寺，山深少往还。

红尘无梦想，白日自安闲。

杖履苔花上，香灯树影间。

何须更飞锡，归隐沃洲山。

赠万年胡主簿

廉可继悬鱼，官清术有余。

民田侵废苑，公署似闲居。

草长通囹圄，花飞落簿书。

见君松操直，经考只如初。

草

漠漠更离离，闲吟笑复悲。

六朝争战处，千载寂寥时。

阵阔围空垒，丛疏露断碑。

不堪残照外，牧笛隔烟吹。

闻蛩

幽虫侵暮急，断续若相亲。

夜魄沈荒垒，寒声出壤邻。

霜清空思切，秋永几愁新。

徒感流年鬓，茎茎暗结银。

灞陵秋居酬友人见寄

灞陵秋负期，独客自怀悲。

远水去无极，离人来几时，

暝烟沈古道，寒日堕乔枝。

寄信遥天外，殷勤说白髭。

原居早秋

秋生深径里，老病眼慵开。

户外行人绝，林间朔吹回，

乱蛩鸣古堑，残日照荒台。

唯有他山约，相亲入望来。

以上九首，有的是云游山川的感悟，有的是与僧友的酬唱，也有书赠官员和书生的。《寺居寄简长》中的简长，是九诗僧之一，沃州(今河北赵县)人，这首和《灞陵秋居酬友人见寄》，是与友人的交往。九诗僧中的其他两位，希昼有《寄怀古》，行肇有《送怀古师归蜀》，可见他们互相酬唱，以诗会友。

《送田锡下第归宁》中的田锡(公元939年-1003年)，嘉州洪雅县罗坝乡人，宋太宗太平兴国三年(公元978年)进士第二名，累官左拾遗、右谏议大夫、史馆修撰等，逝世后赠工部侍郎、兵部尚书，一位以直声著称的谏臣，也是出色的诗人和文学评论家。“下第”指科举未中，“归宁”是回乡看望父母。这诗的标题告诉我们，在太平兴国三年之前的一次科举中，田锡落第返乡，怀古由京城送他回洪雅，故有“念别孤亲久，无成万里归”两句。“刀州”典出《晋书·王濬传》：“濬夜梦悬三刀于卧屋梁上，须臾又益一刀。主簿李毅贺曰：三刀为州，又益一刀，明府其临益州乎!”王濬时任巴郡太守，其后果然迁升益州刺史。“刀州入望微”，意为进入刀州(指求官职)希望很微茫。“老莱衣”说的是“二十四孝”中的春秋末年楚国隐士老莱子，年七十犹着五彩戏衣以娱父母，后人以“老莱衣”表示孝养父母。这时候的田锡还是个书生，落第举子，怀古直言不讳地说：求官的道路象“栈道浮云”一样艰险，而且“入望微”，你还是回家好好孝养父母吧。怀古既已出家，早就看破红尘，他不看重官位，这推心置腹的诗句，体现了怀古的耿直真诚，也表达了他与田锡的深情厚谊。没想到后来田锡在太平兴国三年中了榜眼。宋真宗咸平年间(公元998年-1003年)，田锡告老还乡，与原吏部尚书宋白、原峨眉县令杨徽之一同登峨眉山，怀古陪同他们游览。

《赠万年胡主簿》中的“万年”乃县名，唐时长安城(今西安市)东部属万年县，西部属长安县，民国时万年县并入长安县。主簿是管理文书簿籍的官员，汉代及其后各朝中央机构和地方州县都设有此职，州县的主簿为知州知县的佐助。怀古游历长安灞陵时认识这位姓胡的万年县主簿，其名不可考了。他颂扬胡主簿品德廉洁，说他的操守如青松一般刚直。“悬鱼”有典故，《后汉书·羊续传》：东汉羊续担任南阳太守时“府丞尝献其生鱼，续受而悬于庭。丞后又进之，续乃出前所悬者，以杜其意。”后因以“悬鱼”称颂官吏清廉。怀古乐与这样的廉吏交朋友。

《原居早秋》《闻蛩》和《草》三首，是怀古由自己所处环境生发出的感悟。那“原居”很可能指他所在的峨眉山中峰寺。“户外行人绝，林间朔吹回。乱蛩鸣古堑，残日照荒台”，细致描绘了居住地秋日的荒疏凄清，只有他山僧人或友人相约来聚会，才感受到亲情友情的温暖，于岑静荒凉中参透与世隔绝离尘绝俗的人生甘苦。《闻蛩》中，作者用“夜魄”“荒垒”“霜清”等词，描述寒夜坐听蟋蟀(蛩)断断续续鸣叫，叹息时光流逝鬓发斑白了。《草》一诗，作者自比野草，直抒胸臆：我在漠漠荒野中长势茂盛，耐着千载寂寞，我在贫瘠的土地上顽强地滋漫;我的阵势广阔无比，旧战场遗留的堑壕空垒和那些断碑残碣，都被我包围了。“闲吟笑复悲”，我淡然面对生死悲欢孤寂，悠闲地咏吟诗句，只是残阳中远处炊烟外传来的笛声，撩乱了我平静的心，这有点难堪。那“牧笛隔烟炊”的“隔”字，用得非常恰切生动。这是僧人于荒凉环境和清苦生活中依然保持恬淡平常心的真切写照，意趣浓郁，有佛理有禅意。九首诗中我最欣赏这一首《草》。《寺居寄简长》中的“红尘无梦想，白日自安闲”，将尘俗社会与佛寺生活相比照，也同样可以品味到其中的理趣和情趣。（魏奕雄）